2019年,人类学家项飙在《十三邀》提出了“消失的附近”,瞬间戳中了众多在一二线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在春风和煦的四月,我们在北京举办了一场面向在读大学生和刚刚走进职场的青年朋友的围炉茶话,关于他们所近身感受的“附近”,也关于他们所怀念、期待的“附近”。
附近会给我一种具体感,而具体往往是焦虑的反义词。在附近中生活,会减少我很虚空的惶惶感,不至于焦虑的无从下手,会明确的知道我的焦虑是什么,没钱就去好好工作、身体不好就去锻炼,跟不同的人交往过之后,会更加确定自己的焦虑是什么。当时我在美国去参加他们的司法考试,在路口闻到了一股烧东西的味道,突然让我想到老家烧秸秆的场景,然后我突然就开始爆哭,有一种异国他乡重获的这种安全感,觉得有人保护着我。包括网络上的附近其实也是这种感觉,小众爱好者们的微信群,或者夸夸群,会给我一种鼓鼓的安全感,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我,大家都有善意。我觉得附近能够让人形成自我的轮廓。比如说,我最近在在考虑我的未来规划,我是在跟附近的不同专业的同学的交流当中,我知道了我不想干嘛。我就确定了在他们业界里边的那种比较工具理性导向的,通过职业鄙视链去构建一种等级金字塔的游戏规则,不是我认可的,其实我喜欢玩的是另一套更自由的游戏。图为楷楷在美国拍摄的街景
我个人觉得我还是挺关注附近的,比如说我很喜欢跟我们楼道里的保洁阿姨聊天。年轻人可能处于一个缺失附近但是又渴望附近那样一个状态,所以才会被这个词所触动吧。大家压力也比较大,比较紧,处于一个自己的生计已经填满了自己所有的生活和时间经历的这么一个状态,大家都可能会会比较忙于自己生计的理性计算,然后附近它是其实是一个比较感性或者说它需要投入一些情感和互动的东西,这个张力就在于我的所有时间经历都投入在了一个理性计算上面,我没有时间去完成这样一个需要投入一些情感的互动,但是另外一方面,人又是一个社会动物,人又需要和别人发生互动,需要这样一些所谓的接地气、烟火气去填补自己已经很很理性的生活。大家会渴望那一份附近带来的温情,缺失和渴望之间有一定的张力,所以我觉得大家会比较被这个词触动到。从自己的经历来讲,我现在租住的小区中的人,会分成业主和租户、老业主和新业主等,当住在附近的人都来到线下有可能非常的可怕,每天从早吵到晚,今天这个人觉得他装修影响了我,明天那个人觉得说有人在家在底下遛狗有碍我的小孩玩耍,你会发现有无穷无尽的这种纷争。大家都会觉得说,唉,如果说我们可以多一些连接,好像就会更美好,但是其实就仅是基于就是同住在一个小区的人的连接来说,你会发现他的结果很不一样。所以其实我觉得可能就从附近这个概念讨论的时候,不一定是基于一种温情式的情感上的连接,可能就是基于大家本身生活在同一个地理位置。然后大家彼此之间的需求有交叉的地方,那我们就单纯是从比较现实的需求出发产生了连接。因为你不一定你的朋友就一定是你身边的人,你不一定会有这样精神上的共鸣。我会渴望说跟附近的人产生正向的联结,但另外一方面,我觉得吊诡之处在于我没有办法选择我的附近是谁。疫情时我在上海被隔离,我们是那个时候建的新建立的居委会群,大家来自不同的背景,不同的阶级,不同的职业,不同的价值观,很多价值观是与我完全冲突的。但另一方面,我们当时我们的律所给我送了鸡,就是一整只鸡和那种巨大的排骨,我就只能以物换物,换了很多速冻的食品。基本的价值观没有办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在这些具体的事情上能够帮到,我觉得其实这个反而也是一个不错的一个交流方式,我没必要跟所有的人都聊我对于世界的观感,而是在跟附近的人有这种实际层面互帮互助的联结,这反而有时候会呈现一种就人和人之间特别朴素的情感,就比如物物交换、互帮互助以及还有一些公共资源的达成。人要有强连接,也要有弱关系。强关系的人跟他可以交心,是感情上的;弱关系的人是可以一起办事情,一起有共同的诉求,才会维持弱关系。所以我就在想,大家讲这种数字化的也好,或者是线下的也好,还有一些人,那就是基于你们漫长的生活是一起度过的,大家就是可以很放心的去交往。我可能现在会把很多弱关系都放在线上,不同渠道对我来讲没有什么绝对的优劣之分。
但我是想提出关于信息茧房的担忧。比如我之前就是搜了一下狂飙,然后这个平台每天都在给我推“老默,我想吃鱼了”;当我们自己主动去寻求这种社交的时候,会不会我们接触到的永远都是一类人,但是线下的社交中可能我们的关系是偶然碰出来的,比如说,我前两天我在排队的时候就跟前边一个女生聊起来,说为什么人这么多之类的,然后我们就聊了很多很多。这种关系是你完全不可预期的,这反而是我们在线上的附近不能够获得。这种信息的变化是很接近项飚教授的原意,他认为附近是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可以给予我们接受多元化的信息,认识多元化的人的机会,哪怕遇到一些冲突,跟你观念完全不一样的人,但你在这个附近里你可以,至少你可以面对他们。我其实有的时候会对太常看到的东西长按不感兴趣,因为我意识到好像一直在刷这些东西。但人也会有脆弱的时候,比如说干了一天的活我太累了,我可能就直接打开b站就看我经常关注那些博主,看我感兴趣的东西,那个防御的盾会被悄悄卸下。对于精神层面的亲密,在现代社会当中,不管是科技的还非科技的手段,感觉每个人可能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找到自己的精神附近。可能我跟我周围住的人可能格格不入,但是我在线上可能有一个人有个共同爱好的一个小圈子。比如我同学,他很喜欢电音,他们就有一个群,群友可能来自天南海北,但是他们经常会在群聊天,还有一些面基的机会,我觉得那个群对于他来说是他的电子意义上的附近。是的,而且地缘和趣缘之间是可以转化的。就比如说昨天在健身房自由活动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孩子,然后我就会觉得我们都在一个公司,那他又在这个健身房,他肯定就在这个健身房的某个群里,他只要出现在我身边了,那我如果想去找,大概率能找到他是谁。附近不是静止在那儿的,它也是一个关于主动的概念,距离可以靠主动拉近的。嗯,这个其实会让我想到之前我在宿舍楼下吃那个烤冷面,加了冷面群,老板在群里很热情地给我们介绍哈尔滨有什么好玩的,介绍冰雪大世界。科技不只是能够让人和人的联系发转化成为线上的,它还可以带回线下的空间,就像小修小补地图。我们现在从附近中感受到的这种亲密感和我们和父辈那一代人在青年时期感受到的比,你们觉得二者是有差异吗?如果有,这是由科技带来的吗?我们处在一个就齐美尔所说的陌生人社会中,而父辈们的附近更多是在熟人社会中,或许会有一些烦人的亲戚过问很多家长里短,不太有边界感的附近也会带来一些困扰。科技填补了一些地理空间发生变化之后消失的附近,也会带来一些看不见的附近,比如外卖小哥和快递员,我们的生活需要他们,但我们之间的交流很少。我奶奶她是一个social queen来着,我们小区的保安没有多少工资都会给我奶奶买水果。而且我奶奶推荐的周围的那些人还都挺靠谱的。我在丰台区,我们那个街边会有很多那种推一个车就来修皮鞋或者修自行车、或者配钥匙那些人,我奶奶清楚的知道谁是靠谱的,还是不靠谱。这些非正式的经济不太会被纳入到线上,我奶奶每天都去逛,她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然后我去那边换个拉链五块钱,在网络上找家店换个拉链可能要五十。但这种渠道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讲是无法掌握的,就是你就算知道这一块有一溜小推车,你凭你的认知也不足以辨别,所以只是我奶奶拉着我去某个摊位,然后我就说好。我想到其实是父母那一辈会有兄弟姐妹之间更亲密的关系。小时候我会和我哥一起走,现在我姐的孩子和我一起玩的也很开心,但是这不像以前父辈那么频繁。我们这代人会更孤单。这里面有两个变量吧,一个是我们和我们的父辈是不一样的,另一个是我们的居住环境——以前是一般是单位分房,然后或者是村子里面建房,相当于是在本身的熟人社会里面给大家发了套房子,地理上也在一起。但是我们可以控制下变量,我爸妈来到我这,住我们这商品房,大家彼此之间谁也不认识谁。我在那住了几年,我也没认识谁,我爸妈来了之后瞬间就拥有了一起买菜的朋友,一起逛街的朋友,一起遛弯儿的朋友,然后有人跟他牵着手说,哎呀,我们一起去这个菜市场,这个菜市场这个东西好那个东西好。所以好像问题是出在我。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父母)有更多的时间,或者是说他们除了这个之外没有特别多别的渠道再去建立联系,咱们可以通过小修小补地图找修补店,他们是真的走出来的小修小补。所以,科技给了我们另外一种选择,而父母辈的人没有太利用到科技上的这种选择。欢迎您在留言区告诉我们您所感受到的附近、变化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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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诗雨: